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新制度经济学漫话》
书刊 · 2003-09-16 00:00
返回经济学成为现今社会学科中的“显学”,缘于经济学对于社会经济现象的解释力的不断提升,而这种提升的背后,是经济学研究方法的逐渐规范化、体系化与精密化。经济学在许多领域的“开疆拓土”,引来经济学以外的社会学科的同行们的一致讥评,...
经济学成为现今社会学科中的“显学”,缘于经济学对于社会经济现象的解释力的不断提升,而这种提升的背后,是经济学研究方法的逐渐规范化、体系化与精密化。经济学在许多领域的“开疆拓土”,引来经济学以外的社会学科的同行们的一致讥评,于是“经济学霸权主义”就成为时下学术界对经济学的标准批评话语。经济学的地盘不但囊括了经济领域的各个层面,而且渗透到政府与国家、政党与民主制度、婚姻与家庭决策、国际政治关系等领域,对许多学科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学“重构”甚至“侵略”。作为经济学在近几十年中的重要发展之一的新制度经济学,似乎生来就具有这样的“野心”,在它看来,凡是涉及人类生存与社会变迁的诸多正式的法律规章以及非正式的社会习俗与文化传统,无一不可纳入新制度经济学的视野,因而新制度经济学从诞生之日起就注定包罗宏富,视阈宽广。而制度犹如空气一样,尽管它无色无形,但却确实无处不在;尽管我们似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可是它确是整个社会赖以生存并有效运转的必要条件。从最一般的意义上而言,一国正式制度与非正式制度的结构特征、运行特征与该国的技术存量、经济发展阶段有最直接的关系,在这里,技术与经济发展水平具有决定性的作用。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一国正式制度与非正式制度的结构与运行特征却对一国经济发展、技术进步以及经济制度的变迁形成重大的实质性的反作用,有时甚至是决定性的作用。在经济成长的某个阶段,正是由于制度安排的扭曲和无效率,或者由于某些制度的缺失,或者由于已有的制度安排的消极后果强化了制度变迁的“路径依赖”,使得整个社会的交易成本增大,从而使得社会的经济发展、技术进步和制度演进受到阻碍。
中国的经济学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幸运的。中国是一个相当特殊而复杂的国家,悠久纷繁的历史传统、南北迥异的自然地理民俗条件、独特而典型的发展轨迹使得这个国家形成了丰厚的经济学研究的资源,更不必说近半个世纪以来,中国的经济制度、经济结构与社会阶层更是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变迁,这种变迁无论从性质上还是规模上都是世界经济中罕见的,因而也就为经济学者提供了取之不竭的丰富素材,这些素材绝对具有广泛的代表性、深远的历史影响与重大的学术价值。对于新制度经济学的研究者而言,这种“生逢其时”的宝贵的学术际遇就更加意义非凡。整个社会“前所未有之大变局”(套用梁启超语)为我们展示了制度变迁的缤纷画面,社会的转型、法律秩序的失范、经济结构的演进、技术水平的提升、伦理习俗的变化,都与制度密切相关。经济学的解释力在这里也就发挥得淋漓尽致:由新制度经济学,我们可以深入探讨中国高科技发展的制度根源,可以揭示国有企业改革步履唯艰的产权背景,可以解决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之间长期的“替代悖论”;我们还可以运用新制度经济学解释一些更为重大更为根本的问题,诸如经济转型过程中在诱致性制度变迁和强制性制度变迁之间的路径选择,市场经济发展中的政府行为与制度创新等等。中国经济在近几十年中的戏剧性转型,其中许多深具学术价值的问题都与制度有直接关联,许多症结一经新制度经济学的解释便使人顿生豁然开朗之感。王跃生先生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新制度经济学漫话》一书,就是采撷许多富有典型经济学意义的鲜活的中国事例,对新制度经济学的诸多范畴、命题、研究方法与理论倾向进行通俗图解的成功之作。作者以见微知著之笔,以新制度经济学的独特视角,解析中国经济改革与经济发展的诸多谜团,将深厚的学术功底与通达平实而活泼的文字解析加以完美结合。由这些随笔,我们至少可以领略制度的重要性,感受到一种制度安排在合理配置稀缺资源、鼓励制度创新和技术创新、降低经济中的交易成本从而提高经济效率中的巨大功用,这也就在一定意义上为吴敬琏先生所下的“制度重于技术”的判断作了注脚。相比于技术,无形的制度安排有时候也许更加重要:界定清晰的产权制度、严密而有效率的法律体系、完善有序的市场制度等正式制度能够对经济发展产生广泛的影响,而整个社会的历史文化传统、民间习俗与道德伦理、社会意识形态等等非正式制度的构建,其作用也同样不可小觑。
由这本著作也连带想到一些题外话,想到经济学和经济学家的社会功用等大而玄的问题。经济学尽管贵为“社会科学皇冠上的明珠”,可是多年以来经济学逐渐数理化和精密化的趋势,却使得经济学在某种意义上日益成为脱离大众视野的“贵族学”,成为纯粹在某个特定的圈子中流行的、供阳春白雪式的“经济学贵族们”自我欣赏自给自足的奢侈品。经济学中成篇累牍的数学模型尽管在数学家或物理学家看来完全是幼稚园水准的游戏,但却实实在在成为经济学权威读物的典型样本,似乎不如此就不足以显示经济学的“科学性”;另一方面,现代经济学中充斥着由经济学家发明出来的大量诘屈聱牙的生硬的术语系统,这些术语尽管确实为经济学设置了清晰的边界,但同时也成功地阻碍了科际交流和大众认同,使得经济学日益成为一种封闭的话语系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生硬的术语正是经济学家“致命的自负”的典型例证。经济学日益成为如同朦胧诗一样的脱离大众的东西,成为经济学家自我陶醉的“呓语”,我们有理由担心它的命运也会同朦胧诗一样最终“淡出”大众的视野。经济学是一门社会设计和社会启蒙的科学,经济学诚然需要借助数理工具使其精密化,但是经济学的宗旨更在于关怀民生,经济学应该始终洋溢着一种人文精神,应该始终以自己的独特视角和宝贵理念尽到自己社会启蒙的使命,使经济学重新回到大众的视野当中。我想,这也正是三联书店出版“大众经济学”系列的深远意义所在。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新制度经济学漫话》,王跃生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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